当医生拿着一张写着“腺癌”“鳞状细胞癌”的病理报告,告诉患者“确诊癌症”时,很多人会好奇:这张薄薄的报告背后,是谁在显微镜下识破了癌细胞的伪装?答案是病理科医生。他们被称为“医生的医生”,凭借一双“火眼金睛”,从疑似病变的组织中精准识别癌细胞,为癌症诊断提供“金标准”。那么,癌细胞是如何被“揪出”的?病理科医生的“火眼金睛”又需要经过怎样的修炼?
第一步:捕捉“嫌疑犯”——从组织到切片的“千里挑一”
癌细胞的“揪出”,始于一份来自手术室或内镜中心的“样本”——可能是一块从肺里钳取的组织、一枚切除的乳腺结节。这些样本在病理科要经历一系列“变身”,才能成为供医生判断的“证据”。
固定:锁住瞬间状态
样本被送到病理科后,首先要浸泡在10%福尔马林溶液中固定。这一步如同“按下暂停键”,能防止组织自溶、腐败,保持细胞的原始形态——就像刑侦人员用特殊试剂固定案发现场的指纹,确保后续检查不受干扰。固定时间需严格控制(一般6-48小时),时间不足会导致细胞结构模糊,过长则可能影响后续染色效果。
取材:在“大海”里捞“针”
大到整个切除的肺叶,小到针尖大小的组织,都需要病理技师“精准下刀”。例如,一个直径3厘米的乳腺肿瘤,技师会按规范切成若干块1厘米见方、3毫米厚的组织块,确保每一个可疑区域都被取样。这一步如同在复杂的犯罪现场提取关键物证,哪怕是1毫米的微小病变,也可能藏着癌细胞的踪迹。
脱水、包埋、切片:制成“透明薄片”
组织块要经过酒精脱水、石蜡浸透,最终被包在石蜡块中,成为坚硬的“蜡块”——这是为了让柔软的组织能被切成极薄的切片。随后,病理技师用切片机将蜡块切成3-5微米厚的薄片(比头发丝还细),再将薄片贴在玻璃片上,经过脱蜡、染色,原本无色的细胞会被染成紫色(细胞核)和粉红色(细胞质),清晰地展现在显微镜下。
第二步:识别“真面目”——病理医生的“显微镜下断案”
染色后的切片被送到病理医生手中,真正的“鉴癌”过程开始了。正常细胞和癌细胞在显微镜下有着本质区别,病理医生的“火眼金睛”,就体现在对这些细微差别的敏锐捕捉。
看“长相”:癌细胞的“七大罪证”
正常细胞排列整齐、大小均匀,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;而癌细胞则呈现“无组织、无纪律”的特征:
细胞核增大、染色加深(核质比失常),就像“膨胀的指挥中心”;
细胞大小不一、形态怪异(多形性),如同“歪瓜裂枣”;
排列紊乱,失去正常组织的层次结构(如腺体癌细胞不再形成规则的腺管);
核分裂象增多(癌细胞增殖旺盛,分裂中的细胞核呈现异常形态)。
这些特征是病理医生判断“是否为癌”的基础,例如,肺腺癌的癌细胞常形成不规则的腺腔,而鳞状细胞癌的癌细胞则会出现“角化珠”(一种异常的蛋白质沉积)。
辨“来源”:确定癌细胞的“老家”
有时癌细胞会“转移”到其他器官(如肺癌转移到骨),病理医生需要通过细胞形态和免疫组化技术,判断癌细胞的原发部位。例如,转移到肝脏的癌细胞若表达“甲状腺转录因子-1(TTF-1)”,提示可能来自肺;若表达“癌胚抗原(CEA)”,则可能来自胃肠道。
分“善恶”:判断癌症的恶性程度
即使确诊为癌,不同患者的癌细胞“凶狠程度”也不同。病理医生会根据癌细胞的分化程度(与正常细胞的相似性)分级:高分化癌细胞更接近正常细胞,生长较慢;低分化癌细胞与正常细胞差异大,生长迅速、转移早。这一判断直接影响治疗方案的选择——低分化癌可能需要更积极的化疗或靶向治疗。
第三步:“高科技助攻”——让隐蔽的癌细胞无所遁形
有些癌细胞非常“狡猾”,仅凭常规染色难以识别,这时就需要“高科技武器”助攻,帮助病理医生锁定目标。
免疫组化:给癌细胞“贴标签”
免疫组化技术就像给癌细胞“刷条形码”——通过特异性抗体与癌细胞内的特定蛋白结合,再用显色剂让抗体“显色”。例如,HER2蛋白阳性的乳腺癌细胞,在免疫组化染色后会呈现棕褐色,提示患者可以使用靶向药赫赛汀;而PD-L1阳性的肺癌,则可能从免疫治疗中获益。这一技术让病理诊断从“形态判断”升级为“分子水平确认”,为精准治疗提供依据。
基因检测:揪出癌细胞的“基因突变”
对疑难病例或需要靶向治疗的患者,病理科会从蜡块中提取癌细胞的DNA,进行基因检测(如肺癌的EGFR、ALK突变,结直肠癌的KRAS突变)。这些突变就像癌细胞的“专属身份证”,不仅能明确诊断,还能指导医生选择针对性的靶向药,实现“一把钥匙开一把锁”的精准治疗。
特殊染色:识破“伪装大师”
有些癌细胞会“伪装”成其他细胞,例如,淋巴瘤细胞常混杂在正常淋巴细胞中,难以分辨。这时,通过特殊染色(如吉姆萨染色),可以让淋巴瘤细胞呈现独特的颜色,暴露其身份。
病理医生的“火眼金睛”:千锤百炼的“鉴癌心法”
成为能精准识别癌细胞的病理医生,绝非一日之功。他们的“火眼金睛”,是在海量病例和长期实践中炼成的:
十年磨一剑的培养:一名合格的病理医生需要经过5年本科、3年规培、3年专科培训,累计阅读数万张病理切片,才能独立发出诊断报告。面对疑难病例,还需要多学科会诊(MDT),由多位资深病理医生共同讨论,确保诊断准确。
对“细微差异”的极致敏感:例如,区分“高级别上皮内瘤变”(癌前病变)和“早期浸润癌”,可能只差一层薄薄的基底膜——前者尚未突破基底膜,手术切除即可治愈;后者已侵犯周围组织,需要扩大切除范围。这种“毫米级”的判断,直接关系患者的治疗和预后。
终身学习的“持久战”:癌症的病理类型不断被发现,诊断技术也在更新(如数字病理、AI辅助诊断)。病理医生需要持续学习,紧跟最新研究,才能让“火眼金睛”始终保持敏锐。
为什么病理诊断是“金标准”?
在癌症诊断中,影像学(CT、MRI)能发现“疑似肿瘤”,肿瘤标志物能提示“可能有癌”,但最终确认是否为癌、是哪种癌、恶性程度如何,必须依赖病理诊断。这是因为病理诊断直接观察细胞和组织的形态、分子特征,是目前唯一能“眼见为实”的诊断方法。
对患者而言,一份准确的病理报告是治疗的“指南针”——它决定了是否需要手术、选择哪种化疗方案、能否使用靶向药或免疫治疗。因此,病理科被称为“医院的法庭”,病理医生则是“最终裁判”,他们的“火眼金睛”背后,是对每一个生命的敬畏与负责。
当我们拿到那份沉甸甸的病理报告时,或许能更理解:每一个精准的诊断背后,都凝聚着病理科医生对细节的极致追求,和对“揪出”癌细胞的不懈努力。
(魏家彬 周口市中心医院 病理科 主治医师)